“您多慮了，教授。”時隔多年，卡爾又一次對X教授用上了敬語，“我可能確實沒有想好我在做什麽，但我很清楚結局最壞會發展到什麽程度。雖然我不知道您到底知道多少，但……我已經做好了準備。”

他已經做好了任何一種準備。無論前路即將迎接他的是什麽，他都會坦然接受。

查爾斯沒有接話，只是靜靜地凝視著卡爾。他已經老了，藍眼睛裏璀璨的光芒不再，卻依然有矢車菊般的沈靜和美好。

那是時間、閱歷賦予他的沈靜和美好，是經歷了無數，看遍了人生起伏，淋遍了風雨之後的大徹大悟。

對查爾斯來說，這個世界上已經鮮少有什麽值得他固執的事情了。他早已經過了為某個學術研究的成果狂歡的年少，過了為某個同伴的死亡痛不欲生的年青，過了和摯友分道揚鑣又糾纏不休的、漫長的一生。

他的生命已經只剩下不知道幾個春秋。

這麽短暫的時間，還能繼續庇護澤維爾學院裏的變種人學生們幾年？他們都還那麽年輕和天真，在這座學校裏打鬧嬉戲，迷戀這裏的安詳和平，不願離去。

可他看著卡爾的眼睛，那雙明亮的眼睛和他們初見時一樣，透出不可思議的開闊與坦誠。

你和他對視，甚至會情不自禁地為自己心中曾有過的對他的懷疑和小心思而自慚形穢。

於是對視了數秒後，查爾斯忽然也笑了：“我一直覺得你年少老成，沒想到你也年輕氣盛。”

卡爾以聳肩作為回答。

他知道這次談話又是這樣的結果，查爾斯的勸告永遠那麽體貼、溫和，不帶有絲毫強迫的意味。

有時候卡爾會覺得查爾斯就是一個學生會渴望遇到的那種最好的老師了，有時候，他又覺得一個老師再怎麽也要強橫一點才行。

不過查爾斯也並非沒有強橫的時候。

他對X戰警的成員就很嚴厲，對剛剛入學，腦筋還沒有轉過彎來，到處惹是生非的新生也很有威嚴。

查爾斯只是……對那些他認為已經擁有獨立意志和行動能力的人十分溫和，就算有什麽意見，也以暗示性的勸導為主。

“你是我遇到的最好的校長。”卡爾誠懇地對查爾斯說。

“這樣的稱讚言過其實了，”查爾斯露出一個俏皮的笑容，“但我卻之不恭。”

他們沒有談起萬磁王和拉奧之間的事情。

要說起萬磁王，他宣布的消息可是最近最熱鬧的大事。

這個一生都將“帶領變種人走上輝煌”作為自己的責任的強大變種人，忽然宣布自己要退出由他一手建立的變種人兄弟會。

沿襲了這家夥一貫的，要搞事就搞個大場面的風格，萬磁王直接沖進了某個國會議員的家，綁架了對方，然後在第二天中午，堂而皇之地拎著這個被他綁架的可憐人飛到了華盛頓紀念碑頂部。

華盛頓紀念碑就位於華盛頓國家廣場的最中間，這個紀念碑的位置極為巧妙，據說是為了紀念華盛頓總統而建，是整個華盛頓最高的建築。

站在華盛頓紀念碑頂部四望，整個華盛頓盡收眼底。

這個高度……果然是萬磁王會優先選擇的地方。

要卡爾來評價，美帝就別弄這麽多標志性建築了。

反正你這兒不是一般的多災多難，標志性建築這麽醒目，不就是樹在那兒當耙子的？

起碼在這個世界上，標志性建築的最大作用就是被各種反派征服，或者被外星人一炮轟爛。

就好比大都會市星球日報大樓頂上那個金屬的，巨大的星球形標志物，當年變種人大戰期間被萬磁王控制著扔出去，後來星球日報的老板廢了老大力氣才重新弄上大樓頂部。

而且超級英雄普遍只保護民眾生命，不保護民眾財產和國家財產——主要是也保護不過來，危急時刻只能先挑要緊的保護。

華盛頓國家廣場在華盛頓，乃至於整個美帝有多麽強烈的象征作用就不用說了，單單看看這座廣場附近都有些什麽就能知道。

廣場東面是國會大廈，就是那個出場率比白宮還高的國會大廈，美國國會所在地，被美帝視為民有、民治、民享政權的最高象征。

順便一提，大廈東面那片大草坪就是歷屆總統舉行就職典禮的地方，卡爾估摸著總有一天他能踏上那塊大草坪，參加某一任總統——不管是史蒂夫還是萊克斯——的就職典禮。

廣場西面是林肯紀念堂，美帝人有多為林肯自豪就不用多說了，這個廢除了奴隸制度的總統是美帝人民的驕傲。

南面是傑斐遜紀念館，這位美帝的開國元勳，《獨立宣言》的撰寫者兼第三任總統的國際知名度沒有華盛頓那麽高，但是他在美帝人民心中幾乎就是無所不能的代名詞，這座為了紀念他而建造的建築也是公認的華盛頓市標志性建築。

廣場的北方是白宮。

擁有這樣豐富、濃厚的象征意義，美帝又是這麽個各種超級人類亂成一團，上下都群魔亂舞的國家，華盛頓國家廣場的嚴肅性和完整性有多重要就不說了。

作為迄今為止還沒有受到過任何毀滅性損害的國家形象代表，華盛頓國家廣場的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會觸動上層人士敏感的神經。

可不是嘛，就指望華盛頓國會廣場挽回政客們的面子了，在人們憤怒和嘲笑政客們連紐約市都保不住的時候，還能自我安慰一聲，好歹華盛頓沒有出過什麽問題……

現在問題來了。

萬磁王帶著那個很大程度上可以說是政途徹底完蛋的議員降落在華盛頓紀念碑上，正在參觀的游客們都認出了因為熱愛四處搞事而知名度極高的萬磁王，紛紛尖叫著四處躲避。

躲閃到一定距離後，他們紛紛強忍著激動，打開手機攝像頭，對準了萬磁王。

美帝人民的自我修養之一，就是識別那些四處流竄、武力值極高的超級反派們究竟有什麽具體作風，好在對方冷不丁現身的時候迅速找準自己的定位，是做一個默默吃瓜看戲的圍觀群眾，還是迅速拿起攝像頭對準對方，還是玩命兒地先跑了再考慮別的。

別的反派不好說，但是萬磁王要是搞了這麽個囂張的出場方式，一定是有什麽勁爆的消息要宣布！

所以他們在退到自認為的安全範圍以後，就滿懷興奮地準備好了錄像設備，只等著萬磁王發言完畢後把東西發到自己的社交媒體上，賺一波眾人的羨慕。

至於生命安全……嗨，這裏可是防備最嚴密的華盛頓。

不誇張地說，政客們為了維護美帝最後的顏面，在保護華盛頓上連吃奶的勁頭都用出來了。

要是他們用來維護華盛頓的心思能分出去三分之一放在紐約，這座繁華的世界城市也不會搞成現在這幅，是個反派就想過去踩一腳打出名氣的樣子。

卡爾昨晚之所以調侃戴安娜，也是因為萬磁王囂張地在華盛頓宣布自己和變種人兄弟會決裂的消息，而沒有受到任何阻攔。

超人的城市是大都會，蝙蝠俠的城市是哥譚，而神奇女俠的城市是華盛頓。

為了自己的愛人史蒂夫，女俠留在了這裏。

之後的很多年她也一直在這裏，像個正兒八經的美帝人。她把美帝的國旗畫在自己的制服上，在法律相關的行業工作，維護這座城市的治安，像愛她的愛人一樣，愛這個曾經和她全然無關的國家。

如果史蒂夫還活著，卡爾想，他們一定能成為很好的朋友。

如果真是個太殘忍的詞了，卡爾又想。

戴安娜在教室裏上課，教的是歷史——倒也正合適。這會兒她正在講英美戰爭，要卡爾來評價，她講課的風格裏趣味性遠超過實用性，與其說是在上課，不如說是在講故事。

接下來的事情也印證了他的猜測，講了十來分鐘後，戴安娜停了下來。

她沖著學生們微微一笑：“好了，同學們，接下來的故事我們下課再講。離上課還有五分鐘，大家先自由活動。”

這些擠在她面前，年紀不過十四五歲的青少年們一哄而散，只有一兩個人留了下來。

其中一個女孩長了一張相當可怖的臉：向上腫脹的畸形大腦袋，不對稱的臉頰，高低起伏的鼻梁，輕度上翻的鼻孔和猩猩一樣向外凸出的唇部讓她看起來十分愚蠢。

很少有變種人的長相是這樣直截了當的醜陋，變種能力造成的畸形多半都是……戲劇性的。

那些和普通人不同的地方就是他們的能力來源，正如被稱為“天使”的變種人的翅膀，在澤維爾學院，重建這些變種人自信的一大方法，就是告訴他們，這些與眾不同正是他們的天賦。

但這個女孩的長相即使在澤維爾學院也不受歡迎。

她的畸形不是變種能力造成的。

是她的畸形造成了她的變種能力。

遙遙的，相隔了百米距離，卡爾望見她黯淡的雙眼。

她在人群中的格格不入是如此明確，戴安娜站在不遠處看著這個女孩，笑容帶著一點悲傷。

然後她朝著卡爾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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